2016-11-24 10:07
2015年,永源基金会“微光计划”与阿谬、许路老师的团队合作,开始了《延绳钓》口述影像纪录。纪录延绳钓原初的想法是记录一种濒临失传的技艺,然而在记录的过程中,观察者逐步转变为行动者,希望通过延绳钓的口述采集和调研,申请非遗项目,让延绳钓渔法重返大海,渔船能够重新回到沙坡尾。
永源问:两位好,什么机缘下你们关注到沙坡尾的延绳钓传统技艺、并决定用影像的方式记录下来?
许路答:追溯起来沙坡尾可算是我的故乡,母亲、外婆都生长在这里,而我自90年代也在此居住。在这个厦门老港中生活的群体,大类上可分为 “讨海人”——在海上以捕鱼为生的渔民,和“山顶人”——在岸上从事渔业附属产业或与渔业不相关的人群。我们将目光投向延绳钓,与纪录片《沙坡尾》有密切关系。2014年,我们用众筹的方式启动了《沙坡尾》的拍摄,延绳钓古老捕渔法作为当地渔民采用的独特捕鱼技艺,在片中多少有涉及,原本并无单列之意。
2015年6月,当地政府以清淤为由清退原有的渔船,最后一批渔民被迫上岸自谋出路,其中有多位是我们跟踪拍摄的对象。他们走投无路之际,对试映时已在当地产生一定影响的纪录片怀抱希望,与摄制组的互动乃至主动沟通比较频繁,而我们作为观察者和记录者的同时,也在思考如何成为行动者,帮助他们实现重回海上的愿望。经过调研,发现申请非遗项目可能是唯一的机会,而此前这项古老的渔法并未留存申报所需的作业场景图片和视频相关资料,于是便借助“微光计划”投入该子选题的调研和记录。
阿谬答: 清渔事件是一个契机,厦门本地有很多民间的力量,包括许路老师,还有台湾的一些学者都有关注到海洋文化,尤其是延绳钓技艺,这种捕鱼手法相对现在的拉网捕鱼、灯光捕鱼等是一个很环保的方式,属于一种活态的传统海洋文化,目前我们正在推动其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
永源问:那么在推动“延绳钓”捕鱼技艺的“申遗”过程中,具体需要做哪些工作?而口述历史影像记录又在其中提供哪些支持呢?
阿谬答:我们计划做一部关于延绳钓的片子,用口述的方式记录下当地渔民关于延绳钓具体的手法、内容、过程,进行一个影像的留存。另外,也想着在这个影像的过程中,做出一个申遗的汇报片,作为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影像资料。
许路答:区级非遗申报项目主要的工作是编报材料和动员组织传承人群体。前项所需的图片和视频部分恰好是口述历史影像记录工作的产品及专业优势,而文字材料则是比较规范的口述历史影像记录工作同步的产品。后项由于选题切合失海渔民重返大海的迫切希望,传承人以很大的热情反过来高效推进申报材料的编报,形成良好的互动,也更有利于影像纪录的深入与零距离。
尽管现行体制下的非遗申报现象与结果尚存许多质疑,但在延绳钓案例中,我们发现口述历史影像记录,可能是推动具有实质意义的非遗申报最好的方式和力量。
永源问:项目申请书里提到“捕鱼手法与当地的信仰习俗密切相连”,你们是如何计划和安排采访拍摄的呢?
阿谬答:采访这一块主要有四方面,第一是让他们坐下来接受我们的采访。我们会问一些问题,比方说:从小他们是怎么做渔民的?他们是怎么学习延绳钓这门手艺的?延绳钓的内容是什么?他们捕鱼当中的一些故事,捕鱼中涉及的天气、洋流、鱼的种类等等。
第二方面涉及到捕鱼的渔具,我们通常会请渔民拉着渔具具体地讲解捕鱼的过程。
第三就是出海捕鱼的时候,渔民之间互动的讲话内容我们也会记录下来。在渔船上面采访其实会有一些困难,比方说发动机的声音太吵,会影响录音,但我们也会有一些临时性的问题会在渔船上问他们,现场会有一个具体操作的过程,我们会把采访集中在这一块上。
最后就是信仰,这一块很复杂,许路老师做了很多人类学调查和梳理。延绳钓分了近海和远海等种类,捕鱼的过程中信仰和技艺是连在一起的。渔民信仰的有钓槽王和钩钓王。我们最大的收获是采访到了龙珠殿的乩童阮过水,龙珠殿在民国时期就已经存在,类似于捕鱼协会驻地,是行业协会和信仰体系合二为一的地方。现在这里仍举行法事活动,它有两个最重要的仪式——“送王船”和“池王爷出巡”,我们都记录下来了。
永源问:在采访拍摄过程中有遇到难忘的人和事吗?在拍摄“延绳钓”前后,您对这门传统捕鱼手艺和沙坡尾会有什么变化吗?
阿谬答:最难忘的就是我们晕船了。渔民收绳时船会不时地转圈,因为拍摄时必须一直盯着屏幕看,我们的摄影师晕船晕得很厉害。回想起来,那种晕得很想吐的感觉很难忘。
另一个难忘的瞬间是渔民捕完鱼等待潮水上涨时,通常会关掉发动机,放下锚,让船随着海浪浮动,一个人躺在船舱里,这种感觉很奇妙。渔民们常说有渔船的时候,出海即使什么都不做,也会有一种很自由、舒服的感觉。渔民跟海相处了那么多年,已经很有感情,船就像家一样,突然地断开这种联系,对他们来说是很难受的。
拍摄纪录片让我能够认识更多有趣的人、地方和事情。一个本来没有关系的地方,我因为拍片和之建立了某种关系。拍摄这么多年,没有哪一个地方能够像沙坡尾让我感觉那么密切的关系,感觉自己就是其中的一份子。
许路答:《延绳钓》让我们对沙坡尾渔民群体的观察距离日益减小,当然也更加能够挖掘出闪亮的内容。我个人则在最近的一次例行拍摄采访,意外地获得足以将数年来田调的资料碎片编制起来的关键线索。
《延绳钓》让我们成为非遗项目申报的责任单位,至于申报能否成功?古老的延绳钓渔法能否借此重返大海?渔船能够重新回到沙坡尾?其结果虽非我们所能掌控,却是沙坡尾老渔民与社会公众的希望所在,也是纪录片本身所要记录的范畴。当记录者开始思考自己的社会角色时,纪录片便有可能成为一种有影响力的行动。
采访、撰写:周开媛,有编辑;照片由张华、许路提供。